——告别榕树下
10月30日上午，我接到盛大公司人事电话的时候，浪子冰凌正在QQ上推荐我看他的一篇文章，那是描述他初到上海，扫马路贩味精这段艰苦卓绝经历，令人不胜唏嘘。
我得到了可以提交辞职报告肯定答复后，兴奋地挂断电话，事情终于尘埃落定。两个月来，一轮笔试两轮面试，每过一关，愈发忐忑不安。我多的是招聘经验，却没有应聘的经验。
坐回电脑前，想跟浪子冰凌说些什么。看着屏幕，也不晓得说啥才好，不确定是不是要把这个消息告诉浪子冰凌，这个以实际行动狂热爱着榕树下的用户。
“我要离开榕树下了……”我打完这句话，忽然眼眶湿润了，我停了停，继续打字：“……我流泪了……”
这时，泪水夺眶而出。我的肘支在办公桌上，手掌托住额头，心想这是怎么了，这事我早有心理准备啊。
恰巧大可走过来要跟我说事，看见我这个样子，关切地问道：“老M，没事吧？”我摇头说：“没事。”他拍拍我的肩，走开了。
我试图忍住，不让自己哭。可是泪水的闸门已经打开，我趴在桌上，低声地抽泣。
我的大脑一片空白，唯一想做的一件事是：尽快停下来，不哭。
到今年12月25日，榕树下就满六周岁了。我儿子比榕树下晚出生半年，但按中国人的习惯，我儿子也是六岁。不敢谈功劳，不敢说苦劳，只敢说：这六年，我像对待自己的亲生儿子一样，对榕树下倾注了感情。
情不自禁，失声痛哭，大抵如此了。
我在上一篇编辑日记《在我生命中的每一天》里说过：“榕树下是幸运的。今天我能在这里为她写下编辑日记，也是幸运的。我的幸运在于我能长久拥有一份自己喜欢的工作，这份工作能让我每天上午心情愉快地踏进办公室，甚至哼着小曲，让我们经常忙得四脚朝天呼天抢地的大可同志直掉眼镜：‘老M！你上班怎么这么快活？’我说：‘嘿嘿，我是来玩儿的。’工作着是美丽的，工作着是快乐的。因为有可爱的同事们，更有可爱的用户们。”
其实，哪里有欢笑，哪里也有眼泪，只是我们的眼泪鲜为人知。
榕树下两周岁生日宴，WILL挨个拥抱自己的员工表示感谢，抱着抱着就泪流满面。他拉着小菜，拉着我，对我说：“MC，谢谢，我知道我对你严厉，你受了很多委屈……”那时，看着WILL那真挚的眼神、满脸的泪水，我只能拥抱着他，拍着他的背，劝他别哭，可是自己眼泪早就哗哗地流了下来，转过身就与小菜抱头大哭。那天我妻子也在场，后来她说看到几个大老爷们这么哭，她也快哭了。
而那次没有杨柳岸晓风残月的离别，一样让我们潸然泪下，每每忆起，我的心中涌起无限伤感。搬离建京大厦这天晚上，在座的人都知道这是“最后的晚餐”——吃完这一餐有一半人要各奔东西，如同毕业分手，也许我们终生不能再见。花过雨蜷在习习怀里哭成了泪人，大家的眼圈都是红红的。桌上的餐巾一半被用来抹眼泪，我轻易就用破了一张，唉，那样的劣质餐巾纸哟，又怎么能承受离别的泪水？
我的办公桌上，至今还摆着一位网名“踏缘”的用户寄给榕树下卡片，打开卡片写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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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好：
两次通过银行转帐操作都未成功。今天周日，公司放假，亲自到邮局汇款壹佰元，望查收。本想成为榕树下第一个大力支持的人，看来没指望了。
我的定单号：000608
用户：踏缘
祝：好心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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比较奇特的是，卡片封面是一只头扎绷带的小狗：“亲爱的，我罪有应得，原谅我吧。”
每当我看见这句文不对题的话，忍不住要笑，榕树下有这么霸道？用户付了钱还要寄道歉卡？世界上还有比这更可爱的用户么？
在这里，我向所有榕树下付费用户深深鞠上一躬，谢谢，你们是最可爱的用户，即使您只花0.20元注册了一个手机号码。
说到这儿，我随口编个故事。
男孩与女孩谈恋爱。男孩隔三岔五来找女孩玩。
女孩对男孩说：送我一束鲜花，好吗？
男孩说：凭什么送你啊，你脸上长了青春痘。
女孩说：啊，那你为什么经常找我玩啊？还拉我的手？
男孩说：你以为你是谁啊，我来找你玩拉你的手就是看得起你。鲜花是不会有的，但我还是要来找你玩的……
女孩：~!@#$%^&*()
上面这个故事“含沙射影”是不言而喻的。榕树下收费工作开展有一年了，情况比预计的要差很多。纵使创办人WILL振臂呐喊，应者亦寥寥。幸而合作出版业务渐入佳境，勉强还能维持网站的运作。用一个与榕树下网站并密切相关的业务收入来养活一个榕树下网站，谁都无法料到投资商的信心究竟能持续多久。
我必须感谢用户沫色向举出一万条不付费理由的某些人建议了一条付费的理由《付费吧，因为爱着》http://vip.rongshuxia.com/rss/bbs_viewart.rs?bid=108238&aid=36139#36139。
想必有用户会问我：你既然爱着，为何要离开榕树下？在这多事之秋，这一刻我的离去难免不使人浮想联翩，编辑部甚至看到一个帖子说我和棉被人结婚去了。我听说后真有点哭笑不得。
很多时候，事情轮不到自己头上，做一名大义凛然的看客是非常容易的。我一直珍藏着一张罚款收据，那是文化局文化稽查大队开给我的，倒不是因为我贩卖什么盗版光盘淫秽刊物，而是我在我们这个国家还没有网吧这个概念的时候，利用合法经营的电脑培训班经营联网游戏，生意兴隆自不待言。文化稽查大队接到热心群众举报后，突击检查，搬走了一半电脑，并以违反“不得经营电脑游戏”此项规定，要求我交罚款一万元再发还电脑。很巧，我租借的电脑培训班所在学校领导与文化稽查大队队长认识，打招呼的结果是我写了检讨交了罚款三千元（规定罚款的下限），搬回了电脑。从此，我再也没敢经营电脑联网游戏。
我有理由相信，互联网时代的好事者会把这种现象上纲上线，然后以此人检讨不彻底、有关部门罚得不彻底为由，指责文化稽查大队徇私枉法包庇纵容违法经营者，文化局鼓励大家违法经营电脑游戏，这种行为必将导致建国以来的法制建设成就毁于一旦。好事者逢人便说，不停上访，“就不相信这个世界竟然颠倒过来也能继续转动”，无论如何一定“等一个公正的结果”——要此人交足罚款的上限：一万元！
可是我们生活的这个世界，就是这样“颠倒过来”转动着。比尔·盖茨写给毕业生不能在学校里学到的11条忠告之一就是：“生活是不公平的，要去适应它。”
“棉被人涉嫌抄袭事件”，自始自终，我不认为我代表榕树下作出的处理是颠倒黑白的结果。我和那位罚我三千元的文化稽查大队队长面临着相同的选择，作出了相同的决策。我感到遗憾的是，这一决策让我失去了一个我曾经很欣赏很喜爱的朋友——七格，他一定更乐意听到我主动上交一万元罚款的消息，但那是不可能的事。
回过头再说辞职的原因。某天七格莅临寒舍“采访”，结束时问我一生最大的愿望是什么，我想了想，总结道：“职位晋升、收入增加、家人幸福、身体健康，做个职业经理人”。
我在榕树下公司这四年，除CEO以外所有的管理职位我都做过或兼过。公司从最初的几个人发展到近百人，再从近百人变为二十人。不知不觉中我已经成为公司的“元老”，公司成长的重要见证人。
然而就公司现状来看，职位晋升和收入增加都无可能。我的房贷却压得我透不过气，影响到我的生活质量。更可怕的是，我的孩子明年要上小学了。
我永远记得1994年，我写下第一封辞职信告别工作四年效益不错的国企，辞职理由是：“为实现个人价值”，而9年后的今天，我还在继续为这个理由跳槽。不过，七格等人对此类行为有更另类更精彩的见解：
“贝塔斯曼（榕树下的办公地点）坐落在罗秀路，虽说远离市中心，但还不算远，而且有豪华班车接送。看看那些班车，静静停在晨色里，像一辆辆高贵的囚车，等着衣冠楚楚的囚犯按时前来。
囚犯可以换牢房，他们把这叫做跳槽，但他们决不会轻易离开这囚徒身份，因为牢房提供了他们高质量的生活环境，如果没有牢房，拥有彻底的自由，那么，当美好的夏天过去后，山上的野花将不再烂漫。”——《上海生活：城市新力量 白领军团拿起枪》
网络文学热到高烧时，榕树下与《文学报》合作办网络文学专版，有一期的主打文章是安妮宝贝的《告别薇安》，出菲林前我问何从要来看。这是我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认认真真阅读安妮宝贝的文字。
我牢牢记得她在《告别薇安》前言里最后一句话：“这是个告别的时代。”
是的，这是个告别的时代。
安妮宝贝们告别了互联网。
我们告别了网络文学的辉煌。
我们告别了榕树下的创始人。
每天，我们告别着，有的人告别了榕树下，榕树下告别了有的人。
……
终于，我要告别榕树下。人生没有不散的筵席，所有的戏总有落幕的一刻。谢谢领导的挽留，谢谢同事的关照，谢谢网友的慰问。
请不必感叹，更不必感伤。我告别的只是公司，我一生一世不能告别、无法告别的还是—— 榕树下(http://www.rongshuxia.com)！
（完稿于2003年11月12日下午15：50）
同事的话： 四年的同事，四年的朋友，四年的老大哥。在我最不自信的时候，把《唐宋遗风》栏目交托给我，从此和古典诗词结下不解之缘，也因此寻觅到了终身伴侣，算来，亦是我们夫妇的媒人。谢谢你！九万里风鹏正举，祝愿一切都好！—— 海萍
人生没有不散的筵席，风风雨雨，丽日晴空，走过路过，没有人能够忘记。祝愿一帆风顺！——刘莉
榕树下走到今天，来过很多人，也同样有很多人离开。很多时候我根本想不清楚大家在这里是得到的多还是失去的多，因为这棵树对每个人来说都意味着不同的感受。欣喜或者痛楚。而每当有同事，有一起从当初一步步相伴走到今天的同事离开的时候，心里仍旧感伤。可是，留恋的话不说太多，谁都知道天下没有不散的宴席，更何况一棵树下的擦肩？希望还会有你的消息，说人生的一切，都好。——Even
来到榕树见到的第一个人便是mc——他是我的面试官。现在还清晰地记得他精神抖擞的从办公室里走出来的样子。现在他要走了，一时之间真的不知道该说些什么。谢谢你把我带进榕树这个大家庭，谢谢你让我认识了那么多热情诚恳的朋友。以后有空记得常回来看看我们呀。——minjun
认识mc是三年多前来榕树，一晃，时光如梭。一直喜欢叫他老m，不是年龄的关系，而是因为他是榕树的一位老大哥吧！人生是一次次告别的积累，走出去的另一片天也一定是阳光灿烂的。^_^——clover
这是一个告别的年代，更是一个相逢的年代。感谢网络的存在，无论你将开展什么样的旅程，我们都将，无处不相逢。——飞乐
没想到我们不能在同一天来，却可以在同一天走。让我们一起祝福榕树，并那些仍然坚守在榕树的同事们！ ——香妃子
虽然我们家住在一个村子里面，但是你的离去仍然让我心绪忧烦。今后不会再有人每天清早来叫我起床，上班了。天佑榕树，枝繁叶茂，荫被四方，在不远的将来，那些熟悉的旧面孔能够一个个再出现在榕树下。——jianjian